年4月,南京城一个特殊人物的即将离开,牵动了所有人的心,这个人,正是时任南京市市长的石瑛。
因为种种原因,他被迫调离南京。但调令下达时,石瑛和南京城的老百姓都并不意外,实际上,石瑛和所有人一样,都料到了这天。只是,他们都没想到,这天竟来得如此之快。
那个人间四月里,石瑛打点好行装走出住宅。当他打开大门时,竟看到乌压压一片全是人,这些人一看到石瑛便纷纷跪倒在地。石瑛见此情景,连忙伸手去扶........
石瑛不知道,为了替他送行,这自发赶来的上万名百姓,已经等待了多时。他们含着热泪声声唤着“石市长”,眼里心里满是不舍。
此情此景,怎不让石瑛热泪盈眶。
那日,从石瑛的住宅一直到火车站,他所经之处,道路两旁都跪满了人。每走几步,石瑛就不停地扶起百姓。短短一段距离,竟走了足足一整天......
而南京百姓如此大阵仗地送别市长,在历史上还是头一次。百姓之所以对石瑛如此,乃是因为,在南京市长任上的三年里,石瑛不仅力抗权贵、为百姓谋福,还多次为民请命、为民除害。
任上,南京市民亲切地称石瑛为“布艺市长”,这布衣二字里,有人们对石瑛清廉作风的传诵,更是人们对爱民如子的石瑛的亲切感怀。
也正是从这以后,人们开始将石瑛称作“民国第一清官”!
石瑛生于年,祖籍湖北。他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,自幼苦读诗书。在那个国家危难的年代里,他的理想和同时代的有志青年一样,是:读书救国。
那句著名的“救国必须读书,读书方能救国”,正是出自石瑛之口。
留学归国后,为了实现当年“读书救国”的理想,石瑛多次出任国民政府要职,任上,他一直特立独行,廉洁奉公,做出了许多不合官场、甚至不合世俗人情,却利国利民的事情。
作为国民政府的元老级人物,他曾公然与蒋介石抬杠,与汪精卫对抗,更曾多次严打贪腐。在当时的官场,他的廉洁、仗义执言和不畏权贵,显得分外另类。
年,石瑛出任南京市市长时,南京正处于日本炮口之下。也正因此,石瑛上任前,就已有国民政府的部分机关迁往了洛阳。
在石瑛被委任南京市市长前,国党元老吴铁城就坚决辞去代理市长一职,只任警察厅厅长。
原因很简单,此时接任南京市市长一职,等于揽下了一个烂摊子。在这种情况下赴任,担风险不说,还很难有所作为。
但石瑛就正如他的名字一样,坚硬固执,他不顾万难毅然在这种特殊形势下,接下了重任。
年4月9日,石瑛只带了两个人员,即赖琏和李振凡,就正式接任了南京市市长一职。
就任之日,他避开欢迎仪仗队,手拎旧提箱,着布衣、布鞋入市府,着实让市府大厅的职员震惊了一把。
他们震惊的不仅是石瑛的简朴装扮,更是惊讶他赴任只带了两个人。人说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,而他石瑛,就偏不!这样一来,职员们也就安下心了,位子保住了。但他们始终提着一口气,毕竟,如此市长,他们有生之年,还是头一遭见。
石瑛上任后,才发觉南京市当时这个“摊子”有多严峻:
市财政负债高达万元,而月收入不过数万元,连两位数都不到,税收竟然几乎为零。 一个50万人口的城市,政府没有收入,如何发展经济、发展教育、建设市政?
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式,石瑛明白,此时的他只有打起12分精神,才能从这一堆“千头万绪”里,理出一点思路来。
为了进一步深入了解民情,石瑛开始探访民情。当他“衣履朴素,步行于南京街市”时,不识者竟均认为他是个普通的乡下佬。可见,其衣着之朴素!
随即,石瑛通过多番考察,终于找出了整顿南京市的突破口,并潜心做了相应筹划部署。
很快,他确定了基本方针:
精简机构,裁汰冗员;严格财经手续;多筑平民住宅,举办平民贷款;扶持旧有缎业,大力提倡国货;增设校舍,普及小学教育;禁烟、禁赌、禁娼,整饬社会风气。
但石瑛知道:打税收一仗,必将是石瑛治理南京的关键第一步。只有做到这一步,其基本方针才有实现的可能。
南京
南京税收的重点应该是富商巨贾、官商、买办、洋行和大房地产商。思考到这一层以后,石瑛决定采取对策对税收进行大力整顿。
石瑛经调查得知:而之所以南京出现税收为0的状况,原因在于:高层压力太大。这个高层,不是别人,正是时任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和工商部长的孔祥熙。
这两巨头,依仗权势,始终不肯缴纳税收。如此一来,其他的权贵,自然也都纷纷效仿之。
摸透底线后,石瑛确定,要整顿税收,得从工商部长孔祥熙着手。
于是,石瑛首先在《中央日报》发布了南京市长的两个通告,一个是《减免小商小贩捐款的决定》,一个是《清查房产契约催缴大户税款》。
这两个税收的具体内容,此处不作赘言。大致是:减轻老百姓的税负,加大权势家族的税收。
这个举措,用我们今天的话讲就是:动大老虎!
但大老虎,从来不是一般人能动的!但不是一般人能动,并不代表就无人能动。古有武松打虎,而这年头,怎就不能有石瑛打虎?!
下定决心之后,这石瑛就开始收罗证据,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,他就带上时任税务局局长的胡忠民亲自向孔家出发了。
到达孔家之后,石瑛就让胡忠民先去打头阵了。胡忠民按照吩咐,将催缴税款单送了上去,并要求孔三日之内缴清。
这张缴税单上的金额,是孔祥熙两年内应缴纳的税款,总金额为:4块大洋!
这4大洋,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是天文数字,对于大财主孔祥熙而言,也不是小数目。
自然,面对这笔税款,他们压根儿就没打算交,只准备继续之前的一贯伎俩“赖”!
果然,还没等门房给孔祥熙传话,孔二小姐,号称民国第一女混子、女流氓的孔令伟就冲出来了。这个连蒋介石有时都不免三分忌惮的厉害角色,二话不说,一把就冲出来就将催缴税款单撕个粉碎。
孔令伟
撕完后,这孔二小姐挤眉弄眼地冲着胡忠民嚎:
“区区一个小局长,也敢来跟我们家要钱?”
胡忠民知道,这孔二小姐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外加不讲道理。但毕竟此行是公事,所以,胡忠民还是耐着性子跟二小姐解释了税款事宜。
孔二小姐不等听完,就开始哄人了。胡忠民见势不妙,只得说:
“要不,就请孔先生(孔祥熙)出来说话吧。”
孔二小姐听完,怒到:
“想让我爸出来见你?你算老几啊?赶紧给我滚蛋!”
胡忠民作为石瑛的心腹,自不是吃素的主儿。寻常人见孔二小姐这架势,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但猛龙下面的副手,绝无吓大的主儿。
胡忠民见软的不行,也换了一副强硬脸,既然这第一套方略你不吃,好,那就别怪我硬来了!
胡忠民转身对税警团命令道:
“进去搬东西,搬到够税款为止!”
孔家二小姐是谁,那可是曾经随便就能拿枪杀人的主啊!什么阵仗没见过,这架势,她见多了。见胡忠民准备硬来,二小姐也不甘示弱,她厉声喊道:
“警卫连!都出来!”
唰唰唰!一堆人立马围了上来。税警团与孔家警卫员,双方剑拔弩张!
就在双方即将开火之际,石瑛晃悠悠地出现了。他不紧不慢地对着孔二小姐说:
“我起草了一个启事,麻烦你交给孔先生过目,如果孔先生有意见,今晚8点前告诉我,如果没有意见,那明天就照这个登报了。”
孔二小姐见市长现了身,竟有些惊慌。她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,但终究也怕死!但这石瑛却不仅天不怕地不怕,还偏偏就连死都不怕!
对啦,这石瑛,还曾公开跟她小姨父蒋介石抬过杠,此外,他还公然对抗过汪精卫。他还骂过孙中山儿子孙科,打过戴季陶,辱过陈果,向邵元冲摔过藤椅……
所以,孔二小姐见着石瑛,竟破天荒地退到了一边。这很简单,任谁也不敢惹不怕死的刺头不是!
随即,石瑛对税警团说:
“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纳税人的安全,在没有完税之前,任何人不得出入大门,以免我们的纳税人受了伤害。”
说完,不等孔二小姐吱声,石大市长挥一挥衣袖,转身便走了。
孔二小姐素来知道石瑛的厉害,又眼见今天石瑛这处事作派,自是不敢再造次。只乖乖把启事交给了父亲。
就在石瑛等离开后不久的当天下午,孔家就将欠的税:一分不少地全部缴清了。
石瑛对付孔祥熙的招数,当真是高招中的高招。这场战说到底,是场有准备的战,在动手之前,石瑛先是出台了法律,这就为他随后的行动提供了保障。而在行动中,为了避免万无一失,他不仅带了警力而且还留了一手。
这留的那一手,就是石瑛手里的启事,不用说,这里有孔祥熙各种灰色交易的内幕。如此一来,老虎的“七寸”自然就被石瑛牢牢抓在了手里。他孔祥熙即便再有能耐,也奈何不了任何!
孔祥熙缴税后,一众权贵只得纷纷掏腰包缴税......
税收到位后,石瑛的一系列举措得以顺利施行。很快,在石瑛的整治下,古都南京的气象,为之一新。
但石瑛此举,无疑触动了权贵的利益,这一切,也为石瑛的调任埋下了伏笔。
石瑛(前排左一)和孙中山、宋教仁等人合影
但石瑛做事,从来只求利国利民、无愧于心,其他的,他从来不管顾。
至于“升官发财”这四个字,从来也没在石瑛脑子里出现过。
石瑛对金钱、享乐等的态度一直很淡,石瑛家境虽然还算殷实,但他从小习惯艰苦朴素。平时里,他的吃穿用度,基本一律从简,必要的时候,他甚至会为了节省开支节衣缩食。
即使身居市长的要职,他出行也坚持乘火车坐三等车,乘轮船坐统舱。这种事事力求与百姓同行的做法,让百姓感动不已,为此,他们还亲切称他为“三等车主义”。
对待自己是如此,对待身边人,石瑛也是如此。
更加难能可贵的是,石瑛从来不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,为自己和身边人谋私利。
石瑛担任南京市市长期间,曾有无数亲友前来找石瑛要求他为他们安排工作。但每一次,石瑛都未曾动用权力为他们做过任何。
石瑛的妻弟曾找到南京,想让石瑛为自己找个门房、园丁的工作。
但石瑛认为,这样做,势必会抢了南京百姓的饭碗,于理不合。妻弟闻言很是气愤,大骂石瑛古板!
后来,为了避免来找自己的亲戚对自己心生怨恨,石瑛只得自己出钱,在南京市郊八卦洲买了一块湖滩荒地,建了简易房。一旦有石姓族人来找,他便将他们安排到此地种地、种田,或做小生意。
在任上,因为石瑛起到了良好带头作用,南京的社会风气得到了很好的整治。
然而,就在一切都欣欣向荣之际,石瑛曾得罪的权贵孔祥熙,开始找准机会“报复”了。
年1月,财长孔祥熙在拨给南京市的经费中,取消了铁道部给南京市的协助款12万元。12万元,对于人口、国家机关激增的南京市而言,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
此时,正等着米下锅的石瑛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但即便到了此时,他也丝毫未为昔日自己得罪孔祥熙的举动,有任何“悔意”。
这年1月,国民党中委会议正在举行。此时的孔祥熙穿着他进口的毛料西服,端坐晚宴上与人交谈。
猝不及防地,不速之客石瑛立在了眼前。
“你为什么取消铁道部给南京市的协助款?”
石瑛看到孔祥熙劈头盖脸地质问到,孔祥熙见此阵势,想起当日石瑛来府上闹的种种,便只得支支吾吾地答到:
“这个,经费困难啊……我听说石市长整顿税收成效卓著,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呀!”
孔祥熙
石瑛听完,气不打一处来,他怒吼道:
“可你也不要忘了,南京市一年的财政收入,还不到你现有家产的百分之一!”
孔祥熙一听石瑛当着众人揭自己老底儿,立马拍案而起,指着石瑛的鼻子怒道:
“你放肆”!
石瑛见孔祥熙这般对自己吹胡子瞪眼,早已没了脾气,只顺手拿起桌上的大墨盒,直接照着孔祥熙的头部掷去。
瞬间,孔祥熙脸被泼了一脸墨不说,那件进口、超级贵的毛料西服也报了废。
见此情景,人们纷纷围上来劝解,而石瑛再次:挥一挥衣袖,扬长而去了。
石瑛此举,表面看起来是纯“匹夫之勇”,但实际上,当时的情况下,这个看似“流氓”的招数,却恰是唯一能破局的绝招。
因为,如此一来,高层蒋介石等势必知道南京发生的一切。他们一旦注意到此,孔祥熙势必得有个交代,如此一来,这笔本来已无望的款子,便有了更多“可能”。
但任何能被称作“绝招”的招数,多半都有缺陷,石瑛的“泼墨”招,也是如此。这个绝招的不利在于:如此一来,石瑛很可能连人身安全,都得不到保障。
对于这点,石瑛心知肚明。泼墨事件后,他知道,给了点“颜色”瞧的孔祥熙,是断不会容他了。
所以,此时的石瑛知道,主动辞去南京市长之职,已成必然。在孔祥熙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,石瑛就主动递交了辞呈,跑去了武汉。
这样一来,孔祥熙要想动他,势必得费一番周折。更重要的是,递交辞呈之后,蒋介石不得不亲自过问此事,因为:这意味着,事态已随着石瑛的辞职进一步升级了。
而对石瑛来说,这也意味着:那笔12万的款项,有了到位的可能。
见事情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,蒋介石只得跑出来打圆场。最终,他请人接回了石瑛,并向他承诺了恢复铁道部的协助款的事宜。
最终,石瑛见事情有所缓和,便回了南京。但此后不到几个月,石瑛还是收到了调令,离任南京市市长一职。
于是乎,便有了文中开头的一幕。
今天,石瑛虽已辞世70多年,但他正直、清廉的为官态度,和他为民为国,甘愿牺牲自我的精神,依然感动着世人。
在动荡的民国,尚有如此一心为国为民的清官。今时,必当有大量后继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