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江苏南通市如东县的马塘信用社,来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女会计,正是青春洋溢的20岁,性格十分开朗,叫人喊人都甜腻腻的,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好感,刚调来没多久就和镇上的人打成一片。
当时,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单纯的“妹子”,手段却厉害得紧,柔柔弱弱的外表下,却是满心的贪婪。
经过短暂的适应后,镇上响应上面号召,对财政系统进行精简,银行自此并入财政,信用社也就剩下一个汤兰英。
这种一人办公的状态持续了10年,10年中,信用社的钱款、账目都是汤兰英一人经手,只要不遇上查账,她手里的账本就是一张“白纸”,她想怎么涂抹修改都可以。
如果汤兰英如她外表那样,简单简单,或许日后她的人生就不会有什么波折,一如镇上所有的职工,当个清清白白的会计,普普通通的生活伴随着时代的浪潮起起伏伏。
可惜,汤兰英本质并不是这样的人,眼看没有人监管,她掩盖的歪心思就再也遏制不住,泛滥起来。
但她并不是莽撞的人,她明白如此大喇喇地直接贪墨,如果被人发现,将毫无回转的余地。
她的算盘里,不光要顾着眼前的富足,还谋算着更长远的“幸福”。
为了这一“宏大目标”,她苦思冥想一夜,找到了“事成”的关键——要先把自己的直管领导搞定。
直管领导很多,怎么挑选目标是一个极考验眼光的事,官大了,自己手里底牌不足,攀不上;官小了,出了事,保不住自己。
挑来挑去,最后将目标放在了马塘银行办事处副主任赵某——一个平常打招呼,眼里的火苗怎么也压不住的家伙。
汤兰英是个极聪明的人,可惜聪明没有用到正地方,她确定目标后,极认真地分析了自己的资本。
20岁,几乎是孑然一身来到马塘,除了手底下一个可以钻的空子,就剩下了年轻,或许这也是她选择赵某的原因。
汤兰英想明白后,寻了个机会,跟赵某约着见了一个面,两人见面聊了什么,谁也不知道,但自那以后,汤兰英四下无人时的“小动作”便开始多了起来。
当然,汤兰英背地里的勾当是没有人知道的,明面上她还是镇上刚来的一朵明艳的花朵。
工作了几年后,汤兰英将家人接到了马塘这个穷乡僻壤,这令所有人都迷惑不解:明明汤兰英的丈夫在苏州工作,汤兰英怎么还把汤家人接到马塘?
有人好心,误以为汤家有什么变故,就不断地跑到信用社套她的话,汤兰英被逼到绝处,只能借口说,夫家工作在苏州,但条件比这里还苦,自己老娘身体不适,不放心几个兄弟姐妹,就接来亲自照顾。
最后,像是为了掩盖什么,汤兰英还故意说,夫家挣得多,也体贴自己孝心,把挣来的钱都寄过来了。
说到此,才作罢,在众人的打趣中,俏脸微红,表现出一副既甜蜜又娇羞的小女儿姿态。
汤兰英这番半真半假的“表演”,骗过了所有的人,汤家人也顺理成章地在小小的马塘落脚了。
但这汤家人却是奇怪的很,一点没有普通老百姓的样子,日子过的大手大脚,在70年代物资不充裕的年代,汤家人几乎顿顿都能飘出肉香,勾的邻居口水直流。
第一顿的时候,大家将其归结于乔迁之喜,第二顿,大家又在心里说服自己是上一顿的剩菜,但紧接着一天又一天,大家心里都在打嘀咕,这汤家人怎么是过日子这么不精细的人家。
但一个月过去,汤家依旧到点飘出的肉香,这让所有邻居都十分吃惊不已,心里一万个疑问。
这么过法,汤家那个未谋面的“女婿”得有多能挣才够一大家子这么吃喝?
于是,又有人去探汤兰英的口风,汤兰英则一直说“确实高一点”,其他一概不透露。
下了班,汤兰英回到家并没有叫家人收敛,反而是叫齐了家里的成年人,为她下一步的“动作”出谋划策。
其后,邻居们对汤家香味浓郁的饭菜开始见怪不怪,但汤家的“大手笔”才刚刚开始。
那个年代虽然特殊,但还是有些人愿意冒着风险从河里整点河鲜,吃不完的就拿到公认的“集市”上卖,一个镇子上的人,几乎大家都会相互体谅不说什么。
不知道从哪天开始,汤家的肉香断了好几天了,当大家都以为汤家终于“消停”的时候,汤家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马塘有集市,就挎着个篮子出门了。
后来,老太太是被人送回来的,乡下壮着胆子摘了水果来卖的汉子,手里挎着几个篮子,亦步亦趋的跟着老太太回到了家,拿到了钱就赶紧走了。
走之前,到底是没忍住,在镇上开始打听汤家老太太的身份。
原来,这汉子是个胆子大的,经常偷着来镇上卖东西,镇上的人他都十分熟悉,而汤家人在镇子上是绝对的“生脸”。
但老太太在集市上的表现,却是让汉子震惊不已,看上的鱼、虾、甲鱼一类的河鲜从来不问价格,直接一张大钞递过去,找多少钱都不看。
汉子对老太太十分陌生,误以为是谁家来了阔亲戚,就壮着胆子凑上去问自己篮子里的水果老太太要不要。
老太太犹豫了一下,这两天带来的肉确实吃完了,让汤兰英十分不高兴,肉买不来,只能让母亲带着钱来这里看看有什么可以“打牙祭”的,老母亲本来不抱什么希望,就一个人挎着篮子来这所谓的“市场”。
没想到,这里东西之充沛超乎了她的想象,看到什么都想买,但自己老胳膊老腿拿那么多东西确实有些难为她了。
看着汉子篮子里新鲜的水果,老太太思来想去,对汉子说,一会儿帮她拿东西,把她送回家,不但这篮子水果她都要了,她还额外给钱。
汉子想了想,觉得老太太买这么多东西,以为老太太不会骗他,就答应了,但没想到老太太买了自己一篮子还不够,又买了几篮子,确定汉子拿不下了,才罢手。
跟着老太太回家的路上,汉子越想越不对劲,那时候虽然没有“钓鱼执法”这个词,但汉子心里一个劲儿地猜测,老太太是不是镇上抓“私自买卖”,故意拿东西给自己圈住,让自己跑不掉的。
好在汤家到了,在慌乱中,汉子拿了老太太的钱,没顾上老太太说的“以后有的话就继续送来点”,就跑出汤家的门,生怕有人冲出来把自己按住。
最后,跑远的汉子才反应过来,想起来打听打听这户自己没听说的“大户”。
老太太回家以后,也没闲着,将自己家吃的留下后,就让家里人,把多出来的给各家分了分。
在汉子的添油加醋中,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事,心里多了一丝丝疑窦,但回到家,发现汤家送的东西,一时高兴之下,哪还有什么怀疑。
汤家送了不少人家,但都没整出来什么动静,让各家误以为汤家只送了自己一家,大家也就没什么怀疑。
直到有一天,一户人家说漏了嘴,大家这才发现,自己时不时收到汤家的东西,并不是独一份,尽管大家心里重新有了疑惑,但吃了人家的东西,彼此也就心照不宣,闲聊时避开有关汤兰英的话题。
但纸包不住火,汤兰英独一份的特殊工作,汤家的“特殊”,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,很快,就有人把汤兰英给告了。
但这次告状,并没有什么作用,汤兰英如此张扬是有底气的,早在把汤家人接来以前,镇上不少人都拿了汤兰英真金白银的好处,一听有人告状,这些人联手把这事压下去了。
因此,经过这次小风波,汤兰英不仅没有收敛,反而越加放肆,吃腻了河鲜的汤兰英,借口去苏州看望丈夫,实则是跑到周边几个市游玩了一圈,甚至跑到上海大肆购物。
汤兰英回到马塘后,汤家再次飘出了久违的肉香,这下子,终于有人忍不住了,一些厚脸皮的人提出到汤家蹭饭。
不知汤兰英自以为天衣无缝,还是有什么打算,竟然一口答应下来,而这一顿饭,确实让镇上的人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奢侈。
汤兰英爱吃皮蛋,据她后来交待,家里一买就是个,海蜇皮也是她爱吃的,所以经常托人带来,一买也是斤。
于是,蹭饭的人首先就被这储量惊人的两样食材镇住了,但这只是冰山一角,做饭的时候太香,他没忍住去厨房转了一圈,就看见了香肠、香肚、咸肉、冬笋、鱼肚、蛏干、鸡、蛋等食材都在汤家的厨房里各自一堆放的好好的。
那人被吓到了,坐到饭桌旁还没回过神,回想刚刚厨房的一幕,再面对桌上的“山珍海味”,他显得格外手足无措。
但这也能理解,要知道那可是70年代,几个人家里是这样满坑满谷的食材?里面的猫腻有多少,自是不言而喻,一般人见到这场面,可不就如临大敌。
于是,面对桌子上的大鱼大肉,他只是埋着头默默刨饭,顶多夹一下桌子上唯一一碟素菜,他本以为那是道简单的解腻青菜,可这青菜吃到嘴里才发现,里面竟还放了虾仁!
一顿战战兢兢的饭吃完,汤兰英客客气气将他送出门外,还给他拿了些吃的,让他带走,他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,恍恍惚惚地接过就往家里走。
回到家才反应过来,自己经历了什么。后来有人问他这一段饭怎么样,他涨红着脸,回想着那顿饭和汤兰英送的吃的,憋了好久才说了句“不错”。
此事后,汤家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,变得更加“招摇”。
首先是汤兰英,开始变着法地打扮自己,那个朴素的年代,为了彰显不同,她买了20多件款式、毛料各异的衬衫,每天都要折腾地换来换去,鞋子也多到吓人。
汤家人也不甘示弱,从老到小,衣服都十分讲究,呢的、毛的、那时还流行叫“的确良”的涤纶,什么样都有,哪怕是自己做的衣服,也要专门缝一个上海某商店的标识。
每逢汤家洗晒衣服,晒在绳子上花样繁多的衣服都会成为一道“靓丽”的风景线,别来往的群众指指点点,尤其是汤兰英的衬衫,最显眼,被电熨斗熨得笔挺,跟新的没两样。
其实,从某种程度上讲,如果不是汤家做的太过分,汤兰英或许还要好多年才被抓到。
毕竟,汤家十分“豪爽大方”,谁说要来吃饭,一定不会亏待;家里东西多了,一定会给左邻右舍分分;谁家急用钱,立马主动借钱,却从来不提“还”;更不用说,谁家去存个钱,40的存单,她给开成50元的存单。
如此“好人”,如此善用“糖衣炮弹”、平易近人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“朋友”、邻居,平头老百姓很少要轴着告个水落石出。
但汤兰英太“显摆”了,或者说,她太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,她看似“大方”与平易近人,但那不过是她为自己做的掩护,而做完后,心底的不屑一顾又迫不及待地显露出来,让她做一些超出理智的事。
比如,花钱无数的汤兰英,自认为和别人不同,所以每月要去三趟理发店,不为别的,就为洗头发,与此同时,汤家人为了方便天天洗澡,还叫一个退休的老锅炉工专门在家烧水,并经常留在家吃饭。
汤家的饭菜就是被老锅炉工抖落出去的,往日去汤家吃饭的人,不好意思说的饭菜内容,都被老锅炉工每次在汤家吃过饭后的一个举动暴露。
因为汤家的饭,荤腥多,老锅炉岁数大了,每次吃都觉得腻,就到处找萝卜干解腻,这样一来,就有人问他原因,他就把汤家的饭菜说出去了。
这下子,全镇子人都怒了,连邻居都觉得汤兰英平日的慷慨,不过是“羊毛出在羊身上”的“慷他人之慨”。
群情激奋下,镇上开始组织查账,这一次汤兰英还是躲过去了。
在赵某的安排下,汤兰英借口去上海看病,而赵某则买通了查账人员,致使整个声势浩大的查账草草结束。
后来汤兰英回到了马塘,欲讨个说法的群众赫然发现,出入汤家的人多了起来,而且都是一些官场上的大官,后来再提告状,镇上都是打哈哈过去了。
无他,汤兰英罗织了一个更大的关系网。
比如县里的一位领导,经常来马塘考察,时间久了,便大大方方地每回都在汤家下榻,汤兰英通过他掌握了镇上的议价粮和饲料渠道。
镇上一些单位盖房,筹集的款项,汤兰英“招待”了其领导几天后,款项就被她拿到家里了——她早就把信用社的钱拿到家里保管了。
后来,还有很多干部也慢慢地开始频繁出入汤兰英家,一时间,汤家一片“祥和”的犬马声色。
群众敢怒不敢言,只能私下里传汤兰英“招待”人是“龙井茶叶天水泡,猫儿胡子嘴上翘,吃喝玩乐真逍遥,最后奉陪睡一觉”,平日里说“招待所”也是特指汤家。
其实,拿现在的眼光去看,汤家已经不完全是“招待所”了,已经可以称得上是70年代相当“不正规”的“会所”了。
年,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汤兰英愈加放肆,竟开始和许多长相清秀的年轻人不清不楚。
其中有一个姓范的小伙子,刚来镇上没多久,涉世未深的他,被汤兰英撩拨了几下,就彻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。
本以为是一场天降艳福,但没想到他和汤兰英并不止于一场鱼水之欢,两人的关系竟随着时间的推移,变得越加亲密。
但随着深入了解,范某越发认识到汤兰英的奢靡,他竟变得有些害怕,最后,胆小怕事的他,竟跑到县里将汤兰英告了。
县里对这件事十分重视,命令镇里立即查账,这一次赵某如法炮制,又让汤兰英以看病为借口,躲过了这一次审查,但镇上的敷衍了事,引起了县里的不满。
县里组织了40多人的专案组到马塘,进行严格查账,这一次谁也保不住汤兰英了,汤兰英一回到家,就被人堵着了,逼着她把账目全拿出来。
经过审查,马塘的账面上不但有大笔亏空,甚至账面上所剩的多元存款,还是汤兰英“拆东墙补西墙”,从其他单位临时拆借过来的。
事后统计,汤兰英一共贪污4万余元,这是一个什么概念?70年代,普通人盖一座房子,大概需要元左右,大家可以大致估算一下,汤兰英贪污钱款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。
事已至此,汤兰英即刻被逮捕入狱,相关人员也一同被批捕。
年,汤兰英被判为死刑,汤兰英刚听到这一判决时,甚是惊慌,她从没想到自己贪点钱,罪及至此,于是硬着头皮上诉。
上诉并没有改变结果,汤兰英在7月24日宣判大会后,押解到掘港镇北郊刑场,被执行枪决。
到死,汤兰英都没有想明白,以自己的“为人”,为什么还会遭人厌恨,为什么“枕边人”还会“背叛”她?这些个问题,或许,汤兰英下辈子也想不明白。
毕竟一个习惯拿不属于自己东西“大方”的人,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?
她习惯了奢侈的生活,也习惯了众人羡慕的眼光,她在用偷来的钱挥洒小恩小惠时,已经迷失了判别是非的心。